公子潇

风萧萧,水寒寒,一书一剑往天边!

无衣 第八章 风起

       出了芷萝宫,侯在外面的轿夫忙将轿子抬了过来,飞流扶梅长苏坐了上去。虽是久未入宫,今日难得故地重游,梅长苏却感觉自己力不从心,宫中景色虽美,却没有精神细细欣赏一番,只得静心敛神,调整呼吸,双眸微合,闭目养神。

       经过御花园时,花香随着微风吹开的轿帘扑面而来,清香怡人,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梅长苏不由得微睁双目,只见硕大娇艳的牡丹开满了花圃,蔷薇架上亦布满了黄的红的粉的小花儿,路边晚开的桃花缀满枝头,粉嫩的花儿引来了蜂蝶上下飞舞,湖边的垂柳婀娜多姿,微风吹过,柳枝摇曳,仿佛少女舞动的腰肢,轻盈灵动,充满灵气。

       这一切,沐浴在春天的阳光中,宁静而美好,让人流连忘返,乐不思归。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娇艳的牡丹低下了高昂的头,娇小的蔷薇惊慌失措,树上的桃花倾泻而下,霎时,落英缤纷,残红遍地,轻盈的柳枝也随着怒吼的狂风左右摇摆,犹如无根之萍,无土之木。

       这些宁静而美好的事物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如同那温室中的幼苗一般没经历过暴风雨的洗礼,何言成长!宁静的外表下面往往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便犹如这突如其来的狂风一般。眼下平静祥和的皇宫,又岂知不是处于暴风雨的前夜。

       起风了。

       其实这宫墙内的风从来没有停歇过,只不过有时是看得到的狂风,有时只有涌动的暗流罢了!

       梅长苏出宫后径直回了苏宅。宴大夫见其气色不比往日,下了禁足令,三日内不准出门,只能乖乖在家休息。一些无关紧要的访客也被黎刚一一挡了。

       黄昏时分,萧景睿和言豫津前来探望梅长苏。当时,梅长苏正懒散地在院中的躺椅上欣赏落日的余晖,慨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言豫津远远看到梅长苏这毫无形象可言的模样,顿时忆起自己幼时眼中的林殊,平日也是这样一副疏懒至极的模样,不由得暗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来那个一本正经高深莫测的麒麟才子去哪了呢。

       萧景睿年长言豫津两岁,自小又是乖巧懂事少年老成的性子,与少年林殊相处更多一些,见其如今虽说林殊的神韵犹存,然昔日那个健康活泼个性张扬的金陵城最明亮的少年却再也回不来了,今日的梅长苏缠绵病榻十余载,身体羸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担,日日与药石为武,想必名扬天下的江左盟宗主麒麟才子当年的心路历程颇为艰难,只怕时至今日,这种改变仍是梅长苏心中隐痛罢。

       梅长苏见二人到来,也不跟他们客气,冲他们微微一笑,便请他们在旁边坐了,“豫津景睿你们来得正好,跟我一起欣赏这落日的余晖吧。”

        转身喊道“飞流,去给豫津哥哥和景睿哥哥泡了茶来。一会儿让豫津哥哥陪你练会儿功夫。”

       话音未落,只见旁边的大树上,蓝衣少年飘然而下,眨眼之间进了房间,想必是去泡茶去了。

       被点了名的豫津心中直打鼓,故意苦着脸道“林殊哥哥,你还是这么喜欢欺负我。飞流的功夫越发精进了,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跟他相比可差着十万八千里不止,这个陪练我可当不了。这一年多的时间,景睿整日苦练武功,进益颇大,想必来年琅琊高手榜的名次会往前提一提了,还是让飞流和景睿切搓切搓吧。”

       景睿见这个多年的好友转眼之间便将自己给出卖了,心中不由大呼交友不慎,忙道“苏兄,哦,林殊哥哥哪里是欺负你,明明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你,才会把这光荣的任务交给你,还记得飞流刚来金陵时,最喜欢跟你出去玩了。”

       “才不是呢,林殊哥哥明明最喜欢你,不然为何总是把我捆在树上,却没有捆过你啊。”

       想起小时的悲惨经历,豫津仍感到了阵阵寒意,那时的小魔王林殊可是他儿时的梦魇,他自小便是调皮捣蛋的性子,林殊又是个缺少耐性的少年,当年可没少收拾他。

      “豫津难道没听说过,爱之深责之切这句话吗。林殊哥哥因为觉得你可爱,才会对你要求严格一些的啊。“

       梅长苏笑眯眯得听着他们斗嘴,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不由感叹,年轻真好啊。

       不一会儿,飞流端了泡好的茶出来,景睿便专心品茶去了。豫津则有一句没一句的逗着飞流说话,难得飞流竟没有嫌他烦。

        梅长苏问侯了莅阳长公主和言侯,并言过几日身体好些了,定当前去看望两位长辈。

      “来之前,父亲特意交待说,让你好生休养,莫要操劳,日后相见的机会多着呢,不必急在一时。”

       梅长苏动容道“多谢言叔叔挂心了。”

       言豫津仍是爱热闹的性子,这金陵城中哪家酒楼的酒菜最好,哪家的点心出了什么新花样,哪的姑娘最温柔漂亮,谁家的曲子最优美动听……他都能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总之,有他在便不愁没话说,只需带着耳朵听便可。

        梅长苏听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金陵的各式各样的新鲜事,虽看似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若有心人细查,亦可从中得出许多有用的消息。比如原与妙音坊齐名的红袖招杨柳心,在妙音坊和经袖招相继出事之后,便一家独大,独占鳌头。

        言豫津正眉心色舞地说着杨柳心如今的盛况,忘情之下,便用起了旧称”苏兄,现在的杨柳心可是集美人歌舞音乐于一体,里面美女如云,且个个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断推陈出新,每月初一定会推出新人新舞,每月十五必有新曲面世。只可惜曲意虽新,却无人拥有昔日宫羽姑娘超凡的技艺,总是显得美中不足。“

       言豫津虽看似纨绔啰嗦,实则洞察世事练达人情,自然知晓宫羽既然是梅长苏手下,原来的妙音坊亦是江左盟的产业了。

       梅长苏心下了然,当下笑道”看来豫津对宫羽的曲子一直念念不忘啊,刚好过几日宫羽要来金陵,到时能不能为你弹上一曲,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沉默良久的萧景睿也打趣道”不知宫羽姑娘何时到,只怕这几日豫津更要相思成疾夜不能寐了。“

       豫津登时大囧,急道“萧景睿,休要胡说,我只是倾慕宫羽姑娘的才华,视其为知音,岂敢有非分之想,唐突佳人。更何况,宫羽姑娘是林殊哥哥的人……”更何况宫羽姑娘一直倾慕梅长苏,但他明白这句话却是不能说的。

     “豫津,宫羽是我江左盟之人不假,可她亦是自由之身,我一直视其为妹,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离开江左盟,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言豫津心下暗道“最要紧的是她不愿意离开江左盟啊。”却是没有说出口。

       飞流见三人聊得时间长了,觉得无聊,便想自己去玩了,刚要转身,却被梅长苏叫住了,“飞流,想不想和大哥哥们切磋一下武功啊?”

       少年眼睛一亮,登时神采熠熠,跃跃欲试起来。

       言豫津先出场,嘴里还不放心的嘱咐飞流“小飞流啊,豫津哥哥陪你玩会儿,不过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你可要手下留情,不要让我输得太难看啊!”

       飞流也不跟他客气,干脆利落的答个“好”。二人便战到了一处。

       言豫津招式优美身形迅捷,犹如在花丛中翻飞的蝴蝶般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梅长苏暗叹好美的身法,怪不得一向懒散的言豫津功夫却是不错,这功夫很适合他这种性子的人来练,若是换了老实的萧景睿即使用功也不一定能练好。

       飞流的功夫是实用派的,没有多少繁复的招式,却是招招凌厉式式狠辣,一招一式竟无一个动作是多余的,简捷精炼到了极致。

       不过,萧景睿却能看出飞流并未尽全力,不然言豫津坚持不了十招便会落败。即便如此,三十招以后,言豫津便已力不从心,优美的招式渐渐凌乱起来,堪堪坚持到五十招便认输了。

        飞流却是意犹未尽,跳到萧景睿身边道“该你了。”

      “景睿,你也陪飞流玩玩吧,正好我也想知道你的功夫进境如何。”

        萧景睿随即来到院中,与飞流比试。

        言豫津凑到梅长苏跟前,嘻笑道“林殊哥哥,你把飞流教得这样厉害,也指导指导我吧。我知道你以前的功夫也是很厉害的。“

        说完便又后悔了,如今的梅长苏早已没有了丝毫武功且病痛缠身,这对于骄傲张扬的林殊来说,是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忙急急补充“其实武功好不好并不重要,武功高强者,若是不懂兵法战略,在战场上照样丢盔卸甲,林殊哥哥即使没有了武功,不也照样将北渝十万大军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蹿吗?“

      梅长苏却没在意,如今的他早已想开了。

      林殊如何,梅长苏又如何呢。萧景琰不在意他是林殊还是梅长苏,其他的亲朋好友也不在意他现在变成了何种模样,只要他还是他,只要他赤心仍在,只要他此血仍殷,他到底是梅长苏还是林殊,是武功高强的小火人还是缠绵病榻的弱书生,又有何区别呢。

       一切名利皆是身外之物,他早已不在意了。如今,他只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大梁在萧景琰的治理之下日渐强盛,百姓安居,官员恪尽职守,兵强马壮,边境安稳,再无战争之苦,流离之痛。若是上苍眷顾,能假以他足够多的时日,能将四分五裂数百年的天下再次一统,彻底结束战乱频发诸国并立的局面,即使为之付出毕生心血亦可含笑九泉之下了。

       言豫津见梅长苏沉思不语,以为自己引起了他的伤心事,不由懊悔不已。忙想法补救,正好看到萧景睿已与飞流战到了一处。忙拉了梅长苏的衣袖“林殊哥哥,你看,景睿的武功越发精进了,简直是更上一层楼啊,我可得努力了。“

        梅长苏见他讨好的神情,想他可能是怕惹自己伤心,心下感动,亦感到欣慰,经过这几年的风云变换,咋咋呼呼的小豫津终于长大了。

       北境一战之后,萧景睿谢绝了朝廷的封赏,大半时间都是在外游历,一人一马走遍了大梁的土地,就连南楚大渝北燕东瀛等周边几国也都去过了。见识自是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武功也已突破天泉山庄的固有招式,博采百家之长,隐隐已有大家风范。

       言豫津则在北境一战之后,于兵部任职,虽说不是什么重要职位,却也不能经常外出游玩了,是以这两年离开金陵的日子竟是屈指可数,也真难为了他那跳脱的性子。

       萧景睿最终也只与飞流战至百招左右,便弃剑认输了。

     “当真是士别三日,更当刮目相看,景睿的武功果真进步良多,已然有大家之风。“

       萧景睿亦是输得心服口服,对飞流颇为敬服。

       眼见着天黑了下来,梅长苏留下二人吃了晚饭,当然少不了对二人指点一番,二人皆是心悦诚服受益良多。

       饭后不久,二人便告辞离开。

       言豫津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又返回来。

       梅长苏见其去而复返,微感诧异。

       却听言豫津道“林殊哥哥,我忘记问你了,十日后的殿试,你要不要去,今年春闱前十名皆会参加殿试,由陛下亲自出殿试考题,其中闻名天下的江南三大才子也在其中呢。”

       梅长苏道“今年的殿试与往年有何不同之处吗?”

       言豫津道“当然不同啊,这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春闱,也是唯一一次真正公平严明的考试,不论门第出身,只看才学,今年参加春闱之人比往年多了数倍,金陵城中的酒楼客栈供不应求,数月前便被抢订一空,犹有大批的寒门学子赶来赴考却无落脚之处。陛下便命人租下了城东驿馆附近的房子,为赴考学子提供免费食宿。人人皆感恩当今天子爱民如子,爱惜人才。即将参加殿试的十人中便有一半的人是寒门学士,这在往年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梅长苏听了暗暗颔首,数百年来,士族门阀几乎垄断官场,导致官场日益腐败,民不聊生。若想从根本上改变大梁的颓势,吏制革新首当其冲,然放眼满朝文武,身家清白者能有几人,萧景琰自执政起,便着力任用清流一派,严防结党营私,毕竟清流有限,而尸位素餐者居多,若要扭转乾坤,引进新鲜血液,任用一批有真才实学一心为民的官员便成为当务之急。而这次春闱的重要性便显而易见了。

     “我现仍在养病期间,未曾上朝,殿试之事,去不去皆可。此事端看陛下的圣意如何吧。”

       言豫津道“林殊哥哥识人无数,眼光最准,定可帮陛下选定贤才。您又是名闻天下的麒麟才子,是那些学子们的偶像,如此风雅又重要之事,不去简直太可惜了。”

       梅长苏笑道“你倒是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快走吧,景睿在外面等你半天了。”

       言豫津这才想起来萧景睿还在外面等着他呢,赶忙告辞离开。

       送走了言豫津萧景睿二人,梅长苏又服下了宴大夫端来的汤药,便准备休息了。

       却见黎刚急急进来道“蒙大统领来了,似有急事。”

评论(2)

热度(87)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